风作祟
其实可能只是风作祟，但她在那一刻还是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。
她本是不拜神佛不信天地。
在寒枝被夷为平地的第二百三十四个年头，尹涅在东北的辽阔草原上遇见了食离。
那时的食离披着一件看起来就脏兮兮的黑斗篷，双手合十，对着那赶着羊群的粗犷汉子用当地的方言低声说了句什么，眉心上的川字沟壑淡了些，里面开始蓄了一些他从来没见过的平和温柔。
那拿着赶羊的长杖的汉子也微微躬身，双手合十，虔诚地说：“无垠的天地正庇佑着你。”
他说的是草原上的语言，也是尹涅唯一听得懂的一句话。
尹涅后来回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当时应该特别蠢，就那样呆呆地站在一边，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说，活像个傻子。
当时食离扫了他一眼，但大约是没认出来，所以也只是扫了一眼，然后就走了。
倒还是和以前一样冷漠而脸盲。尹涅不知为何忽然就放了心。
那一次他没追上去。
第二次再相遇，是在西南的一片稀树草原。那时食离正被一群鬣狗堵得挂在一棵光秃秃的枯树上，挥着断了一截的剑驱赶着上前的鬣狗。
不得不说当时的食离模样是真的十分狼狈。
他其实有点想笑，但心里又有些难过。
如果界还在，庸人还未曾衰落……
他去搭救了一把，赶走了那一群扰民的鬣狗。食离从树上跳下来，慢慢吞吞地看着他，半晌才认出来。
“尹涅？”她还是有些不确定，脸上却先笑了笑，“好久不见。”
“太阳快落山了，我们还是先找一块地方落脚吧！这里杂草太多，不好生火……”
他跟着食离，看着这个女孩迅速地找到适合休息的地方熟稔地生起火，听着她时不时地同他搭话，话题都是他们两个有的聊的事儿……
那个时候他又开始想：如果界还在，寒枝的雪还没有染上那么多人的骨灰……
“我之前还见过你一面，在东北的草原。”夜里坐在篝火旁，尹涅忽然开口，“当时你在和一个牧民打招呼，我就在一边，不过你没认出来。”
“其实认出来了，毕竟我熟的人不多，那么几张脸我是认得清的。”食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“只是当时还是……不想当面碰见。”
一见，眼前就下起了那茫茫的一大片的，灰蒙蒙的雪。
“懂。我当时也没打算喊你。”他也笑笑，“不过还是觉得有些诧异。”
“嗯？”
“无垠的天地正庇佑着你”尹涅用当地的语言说了一遍，“这句话是当地的信徒用来像他们心中的神祈福的。”
“与其说是向神，不如说是向这天地。”食离补充道，“他们的文化没有所谓的神。”
“我以为……”
我记得你不信神佛。
“我其实也不算是信徒啦！‘天地有灵，庇佑众生’什么的也并不相信。”食离低头拨了拨柴火，拨出一堆火星，“只是，我第一次去那儿的时候，试着念了一遍……”
她说着，忽然停了停。脸上有了温柔的笑，却叫人觉得悲凉。
“当时正好有风，我又是迎着风的。所以，在鞠躬的时候，我就觉得，有人在摸我的头顶……”她敛眸，掩饰性地干笑一声，“其实挺愚蠢的。明明就只是风在搞鬼，我却觉得……”
声音忽然就哽了一下，话从这里就断了。
他没敢再问下去。
食离自己一个人平复了一会心情，才抬起头继续说：“也就是从那个时候，我开始逢人就说那句话，不是为什么信仰，就是想让那风再来一回。”
橘黄的火光在她的脸上流动，染红了她的眼角。
她说着说着忽然想起来，神色愉悦。
“大概是我太迷信，后来有一次我去雪山，中途被追击结果叫雪给埋住了。我自己一个人在里面挣扎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吧，也没能出得去。打算等死的时候却叫一群人给挖了出来……”
“那一群人是一伙商贩，打算翻过雪山去另一边做生意。我问他们怎么知道我埋下面，他们说是队伍里一个小伙子说看见这里有个人冲他招手，叫着喊着让他们来救人，他们才走过来的。当时过来的时候没看见人，还被吓得够呛。后来是一个有经验的老人说这里的雪踩着比较软，这里应该发生了一场雪崩。有人的话估计是给埋下边了。他们才试着往下挖的……”
“我问他们说，在冰天雪地里跋涉，时间越长越危险，何必为了一个人看见的一个虚像而耗这么长时间。你知道那头领说什么吗？”
尹涅看着那个女孩故作轻松地笑了笑，眼里蓄着泪光点点。
“他说那个叫住他们的人，原是草原上的信徒，有天地庇佑……”
“他能看见逝者。”
女孩笑着落了泪。
“他还说，而且当时刮的风怪得很，一直往这边刮，刮到这块地方就不刮了，但要往旁边走时又会有风逆着吹……”
食离抹了抹眼泪，仰着头。
“我不信什么神佛天地，我只是想再看看他们。”
尹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宽慰她，因为他自己也没能走出多年之前寒枝被灭的阴影。
他们的谈话就此，戛然而止。
第二天他们分道扬镳，此后竟是再未能遇见。
他后来偶尔也会遇上那作祟的风。
会想起以前在界的时候那个浑身戾气但又有点儿呆的姑娘。
倒是无关风月，也只是叹岁月磨人。
这个其实算是结局吧！虽然我连开头都没开始写。
我不想更改这个结局，以后不论这样，这个结局，我能肯定，是不会有很大变动的。
唉，把自己写抑郁了。
评论